叔叔对生鱼片情有独钟,而且只吃自己亲手钓的。
我和婶婶都劝告他,「这种食物不卫生,含有许多寄生虫。」
然而,我们却遭到了他的打击。
「我就要天天享用,哪轮得到你们两个多嘴?」
后来,他患上了肝吸虫病,需要四十万的手术费用,私下里卖掉了我们家的老宅。
换肝手术后,他刚在婶婶面前发誓说再也不钓鱼不吃生鱼片。
转头就用剩下的钱全部购买了钓竿!
直到表弟为了捡他的钓竿在河里溺水身亡,他才痛哭流涕。
「我不钓鱼了,我再也不钓了!」
1
「阿秀,你叔叔又去钓鱼了吗?」
「你奶奶都去世了,他还不回来处理!」
婶婶哭着从奶奶的房间走出来,脸色通红。
叔叔闫成特别爱吃生鱼片,而且只吃自己亲手钓的。
以往他整夜钓鱼不回家,婶婶都忍了。
但奶奶去世是件大事,婶婶早上就打电话催他回家。
快到中午了,他还没出现。
随着前来帮忙的亲戚陆续到来,他们一个个询问叔叔的下落,婶婶感到非常尴尬。
「阿秀,你快去河边找你叔叔……」
婶婶本来已经怀孕三个月,此刻整个人都要忙晕了。
我点头,冒着小雨向外跑去。
「叔叔!叔叔,奶奶去世了,您别钓鱼了……」
远远地,我看到叔叔和一群人在岸边垂钓,便大声呼唤。
叔叔没有说话,也看不清楚他的表情,只是朝我招了招手。
我小心翼翼地走上前,他突然就给了我一个耳光。
耳朵里一直在轰鸣,我捂着脸不知所措地看着周围的人哄笑。
「哈哈哈,闫成,你小子下手轻点啊。」
「是啊是啊,要是你在外头打工的哥哥知道了,可不得打死你哈哈哈……」
同村的叔叔们像是在看笑话一样看着我,眼里满是不屑和鄙视。
叔叔冷笑,「我哥回来又怎样?」
「我帮他养了五年的女儿,教育她一下,难道还有错?」
「阿秀,你说,我打你有错吗?!」
叔叔冷漠的目光扫过来,我想起了上学期因为顶嘴被他饿了三天的日子。
于是我连忙摇头,「没错的,叔叔养我这么多年,教育我是应该的。」
我的父母六年前为了我的学费去外省打工了。
他们每年给叔叔家三万的抚养费,学费另算,希望他们能帮忙照看我。
临走前,妈妈在墙角小声嘱咐,「你在家里要多干活,多帮忙,他们打你也忍着,有口饭吃就行,知道不……」
我咬着牙,硬是答应了。
五年过去了,我被打也只是揉揉发麻的脸,继续问。
「叔叔,早上婶婶给您打电话了,让您回去,鱼改天再钓好吗?」
「婶婶说,让您去找村长商量办席的事情……」
叔叔啧了一声,扔掉了鱼竿。
「我知道老妈去世了,现在钓鱼不就是为了在席上吃生鱼片,你以为我在混日子?!」
什么?
我瞪大眼睛,看着他桶里的几条鱼。
「您说,要做生鱼片给客人吃?」
且不说这鱼有多少寄生虫了,就算要做,有几十家吃席的客人,这几条怎么够?
「我兄弟钓的鱼都给我,不够再出钱买就是,你啰唆什么?」
「还不快回去帮忙?!」
叔叔踹了我小腿一脚,那些钓友又笑起来。
我忍住鼻尖的酸意,转头快步往家跑。
快了,说不定,奶奶的葬礼上我的父母就回来了。
我就不用再这样寄人篱下了。
很可惜,婶婶说,我的父母打电话说不打算回来了。
心里的那点希望完全破灭了。
奶奶的葬礼上,叔叔推倒了怀孕三个月的婶婶。
只因为婶婶觉得席上的菜式太少了,应该多备点菜,免得让人看笑话。
叔叔火了,「我不是做了生鱼片给他们吃了,还要怎样?」
「钱是大风刮来的吗?」
「你又不赚钱,哪里来的脸充胖子?!」
叔叔在人前要面子得很,说的话让客人觉得家里的开销都是他一力承担。
可家里的田地,堂弟的学费生活费,全是婶婶来料理的。
而绝大部分的钱,全被叔叔拿去买了上万的钓竿。
2
「哎呀哎呀,没事的,今晚的菜足够了,别吵架。」
客人都来打圆场,我扶起婶婶,见她委屈地抹泪。
「主要是,那些生鱼片哪里够吃啊?」
「而且,又不干净,吃多了会得病的!」
「阿秀,你说是不是?」
婶婶想多个同阵营的,也显得立场足些。
我懵懂地点头附和,没想到下一秒直接被叔叔扇到地上。
才扶起来的婶婶也被他一巴掌又扇回原地。
「老子就要顿顿吃,轮得到你们两个多嘴?!」
我扶着婶婶起来,不敢说话,人群一时静寂下来。
方才帮忙说话的客人却露出一脸看戏的表情,让我很是窘迫。
在奶奶的葬礼上,让外人这么看笑话,真是糟糕透了!
「别打妈妈和姐姐,爸爸……」
十岁的堂弟冲出来挡在我们面前,怯怯地瞅着叔叔。
叔叔愣了一下,换上笑脸。
「爸爸没打她们,只是和她们理论……」
堂弟学习又好,又乖,是唯一能制衡住叔叔的。
奶奶的后事处理得很是仓促,很快,人们也把这个笑话忘了。
奶奶下葬的第三天,叔叔又出去钓鱼了。
他说:「新鲜钓上来的鱼,当场开膛破肚做成生鱼片,配上蘸料,最是鲜甜!」
可他吃不了那么多鱼,又舍不得扔,于是把钓来的鱼全塞冰箱里。
三层冰箱,一打开,全是垒得整整齐齐,密密麻麻的鱼。
里头的腥味儿不言而喻。
因为前几个月买了十几根钓竿,家里彻底没钱了。
因此,也交不上电费。
家里停电后,冰箱里的鱼开始解冻,变质,发臭。
因为夏天温度太高,腐烂的血水流了一地,整个家里全是恶臭。
邻居捂着鼻子在家门口骂。
「都三十多岁人了,怎么这样邋遢?!」
「你们邋遢就算了,还祸害我们这些邻居干吗?」
「那些鱼臭了就臭了,是要留着当传家宝吗?」
婶婶在外头给邻居赔笑道歉。
我和堂弟,拎着一桶桶的臭鱼往外扔。
叔叔钓完鱼心满意足回来,看到这一幕,气得冲上来一脚踢翻了捅。
「tmd,你们就这样放烂我的鱼,故意的吧?!」
腐烂的鱼肉黏黏糊糊翻了一地,有些溅到了脸上,很臭。
堂弟吓坏了,说不出话。
我生平第一次起了反抗的心思,心底的愤怒溢出来。
等我反应过来,手边的烂鱼已经被我扔到了叔叔脸上。
烂鱼吧唧砸到他脸上,又掉到脚边。
叔叔直愣愣地看着我,抬手缓缓抹掉脸上的烂鱼肉。
随后,干呕了一声,看向我的眼里喷出怒火。
「闫秀……谁给你的胆子?」
我扔完鱼已经吓傻了,眼睁睁看着叔叔的脚踹过来,竟一时躲不开。
「阿秀……」
婶婶扑过来将我护在怀里。
叔叔看着,脚上力道一点没减。
「你帮着她是吧,那我连你一起踹死!」
她的后腰被叔叔踹了好几脚,发出沉闷的声响。
「唔……」
婶婶因为剧痛落下泪来,我连忙哭着道歉。
「叔叔,别打了,别打了,我错了!」
叔叔还是骂,「老子养你这么久,给饭吃就不错了,你还敢反抗?」
堂弟哭着抱住他的脚,「别打妈妈姐姐,家里没电了鱼才烂的!」
他稚嫩的脸上满是恐慌,断断续续解释。
「妈妈说,没钱交电费了……我的学费也拖了好几天。」
「班里的同学都笑话我,说,说你爸买得起鱼竿却养不起你……」
3
叔叔脸上满是不自然,「怎么会没钱交,这个月闫秀他爸寄的五千块还没用呢!」
婶婶一听,有些急了,「不行,之前说好再不用阿秀的钱了!」
「家里现在有困难,用一下怎么啦?」
叔叔满不在乎,「不用这钱,电费学费你上哪儿找去?!」
婶婶怒骂,「那还不是你天天不挣钱,就会买什么破鱼竿,吃生鱼片!」
说着,她落下泪来。
「阿成,你别钓鱼了,上个月,隔壁村大福为了捞他掉水里的鱼竿活活淹死了啊!」
「我每晚都担心地睡不着觉,怕孩子早早没了爸爸!」
叔叔不耐烦道,「大不了我慢慢减少钓鱼次数好吧,我只吃生鱼片!」
说着,他朝我伸手。
「把你的银行卡拿出来,我要去取钱!」
婶婶愧疚极了,低下头不敢看我。
「啧,你快点啊!我可是为了你堂弟的学费!」
叔叔不耐烦了,用膝盖撞了一下脚边的堂弟。
堂弟啥也不知道,就那样懵懂地看着我。
我看着他浑身沾满烂鱼肉和脏兮兮的衣服,心软了,掏出了爸爸给的卡。
家里的困境解决了,叔叔果真不怎么去钓鱼了。
他每天从镇上下班回来,就约了好多村里的叔叔来家里吃生鱼片。
配生鱼片的蘸料非常丰富,有姜丝,萝卜丝,葱丝紫苏洋葱丝,还有花生酱油等等。
叔叔将调料鱼片香油都拌一块,香气正浓时放嘴里咀嚼,整个人满足得不行。
「阿秀,再杀一条出来!」
叔叔从我手中端过盘子,上头的鱼肉新鲜地还在微微颤动。
就在上周,村里的胖大爷就因为吃了几十年生鱼片,腹痛昏倒,医院时,拍出的片上密密麻麻都是虫卵。
医生说,虫卵已经遍布他身体每一寸肌肤,完全做不了手术,只能等死。
放学回家,路过胖大爷家时,我还能听到他痛苦地哀嚎。
看着叔叔贪婪地吞下一口口鱼片,我浑身打了个寒颤。
他的侧脸在灯光下很是粗糙,好像那些沟壑里拥挤着蠕动着无数的肝吸虫。
「姐姐,生鱼片真有那么好吃吗?」
堂弟闫明在我身侧呆呆地看着叔叔和客人推杯换盏,眼睛都看直了,无意识咽了下口水。
我心头一惊,拍了下他的脸。
「你没听你妈妈怎么说的吗,吃一次就打死你!!」
家里的花生熟透了,每天放学我都带着堂弟去地里帮婶婶拔花生。
雨天地里泥泞,婶婶总是招着手让我们回去,怕我们弄脏。
可堂弟总是懂事地上前帮婶婶背花生,小小的身子硬生生被一篓花生压得弯下去。
婶婶跟在后头,一手抚着四个月的孕肚,不住地抹眼泪。
周末,叔叔又去镇山吃生鱼片了。
新鲜的花生很受欢迎,我和婶婶各自背了一袋,领着堂弟去街上卖。
卖得正好时,没有零钱找补了,堂弟熟练地跑去商店换零钱。
可直到客人等生气了,也没见弟弟回来。
我跑着去找,在路边的生鱼片店里看见了堂弟,还有叔叔。
他和一群人围着弟弟,不停地夹生鱼片往弟弟嘴里塞。
弟弟不停拿手挡着,可嘴里还是塞满了,眼睛通红。
叔叔笑得很开心,「我的儿子就得多吃生鱼片,继承我的优良血统!」
「你妈说得不靠谱,以后我每周都带你来……啊!」
我冲过去掀翻了桌子,将弟弟护在身后。
那些大叔后退几步,慌乱拍掉溅到衣服上的蘸料。
「嘶,我的新衣服……」
「闫成,你这侄女怎么回事,这么没教养?!」
那些叔叔抬手指我,「才屁点大,就敢这样丢你面子,往后还得了?!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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