朱锦善1，曾炜权2

(1.医院中医科，广东深圳；2.深圳医院中医科，广东深圳)

作者简介:朱锦善(－)，男，主任中医师，主要从事中医儿科学术理论研究、儿科临床病证辨证论治研究、儿科学术流派与经验传承工作。

王伯岳先生是我国著名老中医，中医儿科泰斗，中华中医药学会儿科专业委员会的创始人，儿科专业委员会首届主任委员，学验俱宏，医药俱精，享誉中外。先生带教的学生都是高年资进修医生或硕博士研究生，患儿先由学生初诊，并将病证方药写在学习病历上，然后再由先生复诊。先生则对学生书写的每一份病历从病史脉证到理法方药进行修改，并写出评语。每天门诊结束时还要讲解半小时，学生们结合病例提问，先生则一一解答，使学生们受益匪浅，而这些学习病历则留给学生永久的纪念。我有幸列入先生门墙，入室亲授，侍诊左右，朝夕相处，耳濡目染。30多年过去了，我拥有的数以万计的学习病历成了我不断学习的珍贵资料，恩师的音容教导时时浮现在眼前。现将这些点睛之笔整理成册，名曰?王伯岳临证带教语录?，选录数则与同道们分享。

先生云:秋末、春末时节，外感时邪最易寒热夹杂。秋深燥邪将尽未尽，而冬寒又临；春末寒热交替之时，寒热最易夹杂，在临床治疗时当十分注意。辛温辛凉同用，过用辛温则易化燥而致热不解，一派辛凉则寒邪不能解散。辛温轻剂葱豉汤、平剂九味羌活汤、重剂麻黄汤，辛凉轻剂桑菊饮、平剂银翘散、重剂白虎汤，皆可灵活运用。

患儿，男，5岁，复感冒，近又发热咳嗽，经治后热降咳减，仍头痛纳差。先生批示:目前体温不高，咳嗽亦微，突出为头痛、纳差、疲乏，是二阳(太阳、阳明)并病，故宜表里双解而重在解肌。拟正气散加减为治:藿香、紫苏叶、焦三仙、黄芩、连翘、白芷、莱菔子、大腹皮、防风、葛根、枇杷叶、甘草。此例，先生从伤寒太阳阳明并病辨证立论，却用温病时方正气散加减治疗，先生融伤寒、温病于一炉，并指出表里双解重在解肌，寓意深刻，回味之后发人深省。

1)患儿，1岁多，反复咳嗽3个月余，痰多、涕黄而浓、咽红便干、舌苔黄腻。学生先诊，认为咳嗽日久，痰多涕黄而浓为肺郁痰热，但忽略了反复咳嗽是有新感、咽红流涕等表证。先生批示:表未尽则涕不止，表邪入里化热则涕浓而黄，加之咽红、黄腻苔，皆为热滞，仍宜疏风解表、清热化痰。处方:紫苏叶、荆芥穗、苦杏仁、桔梗、枳壳、黄芩、瓜蒌、葶苈子、莱菔子、黛蛤散、甘草。先生表里双解之法果然迅速见效。

2)患儿，女，4岁，反复咳嗽，咳剧则吐，颧红，手心热，夜寐汗多，二便尚调，纳食亦可。学生拟方:苦杏仁、紫苏叶、瓜蒌、橘红、黄芩、枳壳、莱菔子、连翘、黛蛤散、胆南星、枇杷叶、甘草。先生将紫苏叶改为紫苏梗，并删去胆南星，加法半夏，又因法半夏缺货，更换为石斛。并批示:两颧发红，手足心热，夜寐汗多，皆为胃热，胃热熏肺，咳剧则吐，不能单独降逆，亦不能因纳食可、二便调而不导滞，应清胃热。如有法半夏，可用二陈，不宜胆南星，更加石斛养胃。先生还说:枳桔汤与甘桔汤皆治咳主方，枇杷叶止咳止呕，肺胃双解；紫苏梗、紫苏叶，一是走中，一是走外，凡夜汗多不宜紫苏叶，因其重表也。

发热咳嗽、有汗或汗不透，口渴咽红，用:金银花、荆芥穗、防风、大青叶、前胡、黄芩、淡豆豉、淡竹叶、桔梗、紫苏叶、羌活、葱白。

恶寒发热、口渴无汗、头痛身痛，用:羌活、紫菀、防风、淡竹叶、荆芥、前胡、葛根、蜜麻黄、黄芩、白芷、知母、甘草。

发热咳嗽、气促喘憋、无汗或有汗，用:蜜麻黄、苦杏仁、石膏、金银花、荆芥穗、防风、知母、黄芩、淡竹叶、芦根、甘草、大青叶。

咳嗽痰多、发热口渴，用:苦杏仁、瓜蒌、紫菀、枇杷叶、桔梗、荆芥穗、黄芩、桑白皮、前胡、甘草。

小儿外感风寒取汗方:防风三分、陈皮三分、羌活二分、紫苏叶二分、蝉蜕三只、甘草一分、葱白一寸、生姜一片。

1)患儿，男，9岁，低热5~6d，身懒乏力，头痛而晕，咳嗽声浊，痰出不爽，流涕有汗，手心热，纳食减，二便调，舌苔薄黄、中后根部稍腻，脉浮。方用藿香正气散加减:藿香、紫苏叶、大腹皮、白芷、连翘、苦杏仁、桔梗、枳壳、黄芩、焦三仙、芦根、甘草。先生批示:?局方?正气散一方，治四时感冒，恶寒发热，头痛身痛，上吐下泻等症，主要治中焦湿热，以白芷疏风，紫苏叶解表，藿香化湿，二陈祛湿痰，故得表里双解之法，不必因头晕另加桑菊(学生原拟方中有桑菊)。小儿里证，一般指内伤饮食，故表里双解可与保和丸合用加减。

2)患儿，男，11岁，低热1个月余，头晕，腹痛时作时止，大便偏稀，纳少，有时恶心，舌质稍红，脉细滑。学生诊为湿热郁滞，处方:藿香、紫苏梗、大腹皮、槟榔、茯苓、泽泻、青蒿、连翘、黄芩、木香、焦三仙、甘草。先生批示:大腹皮导滞而利水，槟榔消胀而导滞，兼治虫积，因大便偏稀，故以陈皮易大腹皮。先生虽只改一味陈皮，从全方来看，和胃护中，恰到好处。

3)患儿，女，6岁，低热日久，纳呆便干，睡卧不安，汗多，尿黄，舌红、苔黄稍腻。学生认为积滞内热，专以清热导滞，直捣巢穴。但先生云:证如上述，应以和胃健运为法，但由于积滞，低热、夜卧不宁，脾土反侮肝木，治肝实脾而治脾亦应柔肝，此例应阳明少阳两经并治，则其热自退，不要只去导滞。处方:茯苓、泽泻、赤芍、白芍、黄芩、银柴胡、连翘、焦三仙、槟榔、青蒿、藿香、胡黄连、甘草。

患儿，男，7岁，素患癫痫，每天小发作，近因感冒热退1周，仍咳嗽有痰，纳可便调，但不易入睡，舌红、苔少。先生云:表邪已解，肺热未尽，故仍咳嗽有痰。而原有癫痫，时作抽搐，则应标本兼治。拟以清肺抑肝为法:野菊花、苦杏仁、瓜蒌、黛蛤散、莱菔子、远志、连翘、桑枝、款冬花、黄芩、钩藤、甘草。

1)患儿，女，7岁，肾炎8个月，时有浮肿。今日发热头痛，身痛困倦，纳减，二便可，舌淡红、苔薄黄，脉浮。先生云:急则治其标，先解风邪，再议其余，不必东顾西盼，以免顾此失彼。本例目前本病(肾炎)并无影响，且大有好转，更宜如此，请考虑及之。处方:藿香、香薷、淡豆豉、防风、薄荷、竹叶、大青叶、连翘、黄芩、滑石、甘草、神曲。药后汗出，头痛身痛也除，仍有低热，尿浊。先生云:表解里未和，尿浊乃湿化热，继以疏风化湿、利水清热即可。上方去香薷、防风、淡豆豉，加桑叶、菊花、芦根、茯苓。

2)患儿，男，12岁，患肾炎又复外感，现感冒症愈，仍汗多，尿黄而浊，尿蛋白＋＋＋，红细胞每高倍镜10~15个，舌尖红、苔薄，脉细数。先生批示:表解阴未复，应急以滋肾阴、解余热为法，处方:生地黄、牡丹皮、茯苓、泽泻、旱莲草、女贞子、仙鹤草、连翘、黄芪、菊花、枸杞子、山药。

1)患儿，女，10岁，心肌炎，血压增高，心率快，睡眠多梦，舌红、苔黄腻。先生批语:心悸眩晕(高血压)乃肝气凌心，应以柔肝清心为法。处方茯苓、麦冬、牡蛎、石菖蒲、夏枯草、菊花、白芍、牛膝、莲子心、天花粉、草决明、甘草。药后症状大为好转，心悸已除、血压正常，睡中仍梦多，尿频便干，舌红、苔黄腻，脉弦稍数。先生批语:证如上述，有阳浮阴弱之象，拟以肝肾同治，上方去牛膝、莲子心、天花粉、草决明、牡蛎，加连翘、远志、菟丝子、女贞子、黄连、珍珠母。

2)患儿，男，12岁，心肌炎，心电图有改变，心率快，活动后易汗出，时有低热，眠食二便均可，舌红、苔薄白，脉细数。证属气阴不足，心失所养，兼有虚热，处方:南沙参、麦冬、五味子、远志、龙骨、牡蛎、茯苓、连翘、莲子心、黄芩、玉竹、地骨皮、甘草。先生云:南沙参治肺，北沙参治脾，肺主气、主皮毛，多汗为表气不固，亦治肺。低热亦已趋于平复，但仍宜苦降，结合酸敛之五味子及固涩之龙骨、牡蛎，则臻于康复可待也。

跟诊恩师，留下难以计数的学习病历。先生临证严谨，用药精审，带教认真，虽早离我们远去，但留下的亲笔批语却时时在教导我们，极其宝贵的财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