主办《西部散文选刊》编辑部

年第31期·总第期

老人在乡下的老屋门前种了一大片紫苏。初见它的时候，是在秋天，它很不起眼地生长在水渠和地垅边，青绿，齐整，油亮。片片紫苏沾着晨露，像花儿在风中摇曳，惹人怜爱。

最近看电视专题片《舌尖上的中国》，里面播放的所谓美食都是大自然馈赠的食材，因其难得而显珍贵。不过是采其鲜嫩，尝其时令，烹制也极其简单。而我一向对不常见的菜疏怀有一份念想，比如紫苏。

初次尝紫苏时，我极不喜欢它的味道：浓烈，青涩。直到许多年后，遍尝百味后，才开始怀念它那份独特的香气，可又苦觅而不得。或者在人世间越是被你淡忘的东西，越是显得弥足珍贵。今年，当我再次看见这大片的紫苏，仿佛偶遇多年未见的知心朋友，那份激动，有点不管不顾。刚要去采摘紫苏叶的时候，老人告诉我要照着尖儿掐，我听后，小心地掐着嫩叶，一如不忍心惊醒它的美梦。老人在一旁笑眯眯地注视着，说：“尽管掐吧，苏子命贱，你越是掐得狠，它越是繁衍得健旺。”

其实，我并不了解紫苏。我问过邻居老人，她们都不知道紫苏的学名叫什么？也弄不清紫苏的食用功效。后来我发现不光我喜欢紫苏，几乎所有吃过它的人都喜欢。我偶然在一本书中读到紫苏，才知它俗称苏子叶，为一年生直立草本植物。叶对生。阔卵形或近圆形，边缘有齿状叶裂，叶面呈深紫色，且有药香。系上好的调味菜蔬——生拌，或佐以细丁咸菜，祛毒，开胃，为居民所喜。其实紫苏还是难得的好药，在中国的历史上早有记载。如《本草纲目》里载：清痰利肺，和血，温中，止痛，定喘，安胎。方识得紫苏的淳朴，实在。小时候，常见老人将嫩嫩的紫苏叶摘下来，洗净，然后放在顶罐里熬水喝，并笑着说：一杯紫苏水，抵得万种药呢。紫苏还是一味佳肴，有增鲜提味的作用。西汉枚乘在其名赋《七发》中即开列；“鲤鱼片缀紫苏”等佳肴。可见紫苏的食用历史悠久。明代李时珍说：“紫苏嫩时有叶，和蔬茹之，或盐及梅卤作菹食甚香，夏月做熟汤饮之。”我吃过鲜鱼炖紫苏，翻滚的鱼汤里放几片紫苏，腥味荡然无存，味道甚美。

而我，总是挑一个晨光初露的早上，掐少许紫苏叶，装到袋子里，带回家，下到浓香的鱼汤里。细煮慢炖，紫苏的香气混合着鱼肉的鲜气愈来愈浓烈。特别是吃过紫苏水炖鱼或煎鱼，如果以其作辅料，会吃得大快朵颐，唇齿生香，即使是吃得太饱，也没有撑的感觉。紫苏还可以清炒，佐以河鲜小鱼，便是一道家常美味。吃着令人放心的食物，以善待我们原本脆弱的生命。

紫苏，多么诗意而美好的名字。像极了一位清高脱俗的女子，譬如《红楼梦》里的妙玉，不染一丝尘埃。而紫苏生在穷乡僻壤。对照着它的“品”，再想想这名字也真是颇有意思的事情。有时候人的性情像极了植物的性情，人的一生像极了植物的一生，比如车前草，蒲公英，芨芨草，巴茅等。留在了儿时的乡村记忆里。

遇见紫苏。一如命中注定的机缘。

往往，人生历程的某些时段，会格外钟情于那些平时被自己疏忽的事物，且从不考虑它的贵贱。譬如此刻，我爱紫苏。

紫——苏，轻轻呼出，便有一种莫名的欢喜与清幽之气，让人恻然心动。江南的紫苏，性情最是温和，对土壤从不挑剔，随遇而安，房前屋后，沟坡附近，茁壮成长，倒也长得自在舒展，细嫩有加，紫色的叶片于安静的乡间闪烁着朴素的光芒。每年回到乡下，一到春天，总会有意无意地发现农家小院长满紫苏，纤细的叶脉，边缘有紫色细齿，大片紫苏弥漫着诗情画意。于是，原本世俗的农家小院，因了紫苏，便平添了细密的韵味。不自卑，不谄媚，守着几间老屋，一口老井，隐忍而恬静地生长着，我感觉到了它蓬勃的生命力，从晨曦到日落，从春天到秋天，从黛青到绿紫。

紫苏体贴老人的用心，迅速蔓延出一片绿意。疯长的紫苏，很快冒出嫩嫩的芽瓣，叶绿如酥，正是入时的美味，遂从乡下特意采摘了一袋捎给好友尝鲜。朋友一见此物，便满是惊喜地大叫着这是好东西。我笑着说，有好东西当然要给你分享哦。好友和我相处这么多年，我们越来越发现，彼此身上有许多相同的感受和喜好，有了惺惺相惜的情谊。

紫苏也有自己的生命，有不懈怠的旺盛。那时年少的我们如何能够读得懂这些可爱的红肥绿瘦？理解这些滋养我们生命的植物？它们是大自然无私的馈赠。就像父母对儿女的爱，可以倾其一生所有，从不求回报。如同那些嫩绿的小白菜，活嘣乱跳的黄锁鱼、鲜嫩的泥蒿，肥硕的芥菜，沾着黑灰垢的鲜鸭蛋，水灵灵的萝卜……看着这些可爱农家菜，无比欣喜，这些滋养我们生命，调剂我们的生活植物啊，唤起我们对生活的热爱。

随着年龄的增长，对世间的事物便多了一份更透彻更执着的见解和感悟，越来越向往一种质朴、简单、美好的生活方式。

作者简介：

彭文瑾，湖北省咸宁人。目前是湖北省作家协会会员，中国电力作家协会会员，鲁迅文学院第20届中青年作家高研班毕业。大量作品发表于《诗刊》《文艺报》《脊梁》《山花》《诗歌月刊》《散文诗》《诗选刊》《散文选刊》《国家电网报》等并入选各类选本。曾荣获国家级，省级文学奖。出版《阳光岁月》《春花秋月》《爱是最温柔的守候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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